2017年9月30日 星期六

2015年綠島學員心得-張雅茹






綠島,一個這麼遠又這麼近的名詞,這個天很藍、海也很藍,天空近乎澄澈的小島,對我來說日本說不定都比綠島近,只要拖著行李到機場去,坐好發呆就到了。踏上船班聽到大家陣陣的嘔吐聲胃腸也跟著翻攪,想到前一次來綠島是小學的時候了,但除了浮潛的記憶和紀念碑上銘刻的那些名人,對綠島說真的沒有什麼相關印象了。

離開的那天在船班上看著越來越小的小島,心裡複雜的想著,更加理解歷史之後是好的還是壞的呢?綠島四天改變了我對很多事情的看法。以往白色恐怖對我們來說是個模糊的歷史,228可能還清晰一些,但課本兩頁的內容,只讓我理解到政府當時對人民進行思想箝制,而政府自己念的書也不多,甚至連讀馬克思韋伯的人都當成是共匪抓走。但這四天建構起了我對這段歷史的認知,當親自用雙眼去體會這段歷史時,那種感受是銘刻在腦海中和心中的,即便回到台北,許多以往不曾覺得有問題的事情,也漸漸的讓我在心中打了好多好多個問號。像是綠島島上的監獄冰,讓我覺得渾身不舒服,綠島雖然後面關押重刑犯,但並沒有改變許多受難者關押在綠島的事實,島上卻弄一個監獄冰,上面寫關到死……

小學來綠島的時後不太覺得有什麼,甚至還和家人在島上拍了一些模擬自己是大哥的照片,現在回頭看這些照片還有監獄冰,彷彿在嘲笑歷史教育做的有多差、嘲笑台灣人對這段歷史認知的不足。從小到大我們都知道,在南京不可以開大屠殺玩笑,連殺燒擄掠四個字都要小心使用,到了大屠殺受難者紀念館,不可以誤講成大屠殺紀念館,因為會有人憤怒的衝過來和你說:”屠殺本身有啥好紀念的?要紀念的是受難者!”我們也知道,到了奧斯威辛,不會在那裡戲謔或學納粹踏正步,甚至平時COSPLAY也不能穿納粹軍裝,因為那對受難者是一種侮辱。然而反躬自省,卻可以看到台灣的夜店在228時辦軍裝COSPLAY派對還不知羞恥,也可以看到多少人到了綠島,把屬於自己國家一段血淚交織的歷史當成兒戲在開玩笑。





而另一件讓我從綠島離開之後最有感的事情是,我在回臺北的火車上無聊在PTTMARVEL板上查了綠島看了許多燕子洞相關的故事但讓我難過的是Po文的人往往只琢磨在阿飄上,卻沒想過自己夜半跑去燕子洞胡鬧的行為有多不敬,誰敢半夜跑進集中營大吼大叫之前一篇和納粹有關的翻譯文被推爆下面都在反省納粹有多可怕,然而燕子洞的文章呢下面只有一堆人說那裡好陰好陰在火車上想起了監獄冰想到歐陽媽媽說,國民黨本來打算在中共打過來的時候把犯人通通趕到燕子洞殺死……這些事情讓我一直有種不舒服的感覺,一直困惑著為什麼這些顯而易見的事情要等到到綠島離開之後才會更有感,而大部份的台灣人甚至根本不在乎。

我生長於深藍家庭,228和白色恐怖在我家,常常被定義成必要之惡,每當228時受難者家屬的要求及講話常常被我父母定義成死要錢、消費家人,他們認為總統有道歉已經很不錯了,而且要不是這樣做,共匪早就打過來了。每次和家人談到這一段歷史都有一種解離感,當他們說著共匪早就打過來了的同時,卻支持許多親中政策,在這之中我往往感到迷失,為何遠離中國對他們來說是一個殺人的理由,而現在卻可以放下這些支持親中政策呢?他們並不是共產主義者,但在這段歷史上卻沒有一套完整的標準,甚至只要討論我就會被貼標籤,然而這不僅僅是在家中會上演的劇碼,出了家庭和朋友相處時也是如此。我們往往因為政治因素遮起自己的雙眼,選擇不正視這段橫跨了幾十年,折磨了許多人的歷史。我們不敢談論避開他,就只為了讓一個政權運轉更順暢我們還說服自己不談是公正理性到現在了,白色恐怖還在臺灣人血液裡流淌。我們懂得譴責中共六四,卻不敢譴責國民黨二二八這些矛盾讓我不停的糾結著,有時候都覺得腦袋要打結了,同時也反省自己為何選了台灣史、看了這麼多和白色恐怖有關的書,卻沒有用更廣的角度去看這段歷史。

燕子洞和十三中隊給我的衝擊到午夜夢迴仍然忘不了,有時我都會想,在那種情況下所產生的恐懼到底要怎麼克服看著歐陽媽媽在海岸邊行走的身影,彷彿看到當年才十七歲的她被帶來新生訓導處時的背影,需要多麼大的勇氣才能從這種陰影中重新站起來、和我們這些小孩子訴說當年那段可怕的回憶在操場邊吃晚餐時聽著生哥說他的生命故事,眼淚忍著沒掉下來吞進肚裡,想著當年那頭陪生哥走過好幾年灰色歲月的小花不知道去哪了要是生哥的媽媽第二次沒見到他該怎麼辦這些歷史回憶一再衝擊著我,在台灣島上生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這麼深刻體會到白色恐怖的可怕,就是在長輩們的話語中和園區景象重疊之下,彷彿重新體驗了當年新生和政治犯的生活




長輩的談話給予我許多思想上的激盪、原有歷史觀的碰撞,一趟人權體驗營,讓我對於言論自由的重要性有更深的體悟,心裡也非常感謝前輩們奮鬥換來我們現在所擁有的自由,也因為這樣對白色恐怖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感受到放在我們這一代肩膀上的使命及義務---認識它,反省它,解決它。白色恐怖和228是歷史共業,然而到了我們這一代仍然還沒解決,或許需要更多人的力量去推動轉型正義,才能改變社會現況及受難者及其家屬所受的傷害,當年一代人的犧牲,最終沒有換來綠洲山莊外石頭上寫的滅共復國,反而成為台灣人最痛苦掙扎的一段歷史。踏上富岡漁港碼頭時,真的已經離開了綠島,我被炫目的陽光刺的睜不開眼,最後一次和長輩們說再見,默默的在心中許願---希望在您們有生之年,我們能努力讓您們看到轉型正義落時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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