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時代,有多少母親,為她們被囚禁在這個島上的孩子,長夜哭泣!
海洋、天空、綠色的草地。搖搖晃晃的踏下船,身旁圍繞的是興奮的遊客,眼前看到的是許許多多以監獄為主題的餐廳、冰店。綠島,又稱火燒島,曾經是政治犯們的隔離島,今天已經轉型成知名的渡假勝地。綠島的風景有原始的美麗,翠綠的山和藍得不可思議的海,往海的那邊看去,隱約可以看到台灣本島。在那個時代,又有多少孩子,對著這樣的風景,對著滿天的星星,落下遺憾、歉疚、憤恨的眼淚?
即使早就知道這不會是一個歡樂的營隊,但是真正站在前輩之前,聽他們平靜地訴說不平靜的故事:被捕時的錯愕、被刑求的痛苦、見不到家人,音訊全無的無助……那種震撼還是強得讓人鼻酸。問,明明回想這些事很痛苦,明明可以讓它們埋藏在記憶深處,為什麼還是願意每年每年回到這裡,每年每年翻開自己不堪的傷口?長輩說,如果能讓同樣的事情不再次發生在這片土地上,那麼說出這些記憶的痛,也不算什麼。
白色恐怖時代已過,昔日囚禁政治受難者的小島如今成為人權教育最直接的教材。新生訓導處忠實地呈現了當年的場景:踏入新生之門,在廣場的中央,是一座蔣介石的銅像佇立。當受難者長輩們面對那尊血淋淋的、奪走他們自由的罪魁禍首的塑像,是又一次的傷痛。「應該以紀念碑取代那尊銅像。」陳孟和長輩這麼說:「在紀念碑的四周,要有六塊大石板,把受難者的名字一個一個刻下來……」也許在客觀的呈現歷史之外,反省與反思是更重要的課題。時代的加害者,到了今天是否該為他們曾經的暴行付出代價,大家各有不同的看法,眾說紛紜;然而,要阻止同樣的迫害再次發生,卻幾乎是每個人的共識。而我們該怎麼做、能怎麼做?曾經到參觀過沖繩和平祈念公園,在資料館中陳列了許多寫給兒童的繪本、刊物。我想,將人權的觀念根植在孩子心中,讓這些記憶一代代的傳承下去,才能讓長輩們的血與淚不至於白流吧。
坐在綠洲山莊前的草地上曬太陽,看著一群一群在海邊玩耍拍照的開心觀光客們,心裡想著,他們是否知道此刻腳下踏著的土地,曾經有過怎麼樣的故事?如果知道,這些故事對他們的意義又是如何?當我向朋友們提到要來參加人權營,他們說「咦所以你對這些東西有興趣喔!」「蛤白色恐怖不是早就過去了嗎?」「喔所以你是民進黨的囉!(XD)」對我們這一代而言,白色恐怖時期發生了什麼早就不是秘密,但是這些事後面藏著什麼值得我們去省思,卻很少有人認真去想。畢竟時代早就變了,我們現在是自由的時代啊!解嚴都過了幾十年,白色恐怖早已經是歷史。嗎?
今天的台灣真的自由了嗎?如果是,那為什麼為了爭取應該是理所當然的權益,我們仍然要一次一次的走上街頭抗爭,流汗、流血、犧牲生命?確實,台灣早就解嚴了,當時對人民造成限制的法條也一一廢止。但是到今天,在為了一個議題發聲時,我們仍得承受來自社會輿論的冷嘲熱諷,甚至是法律的訴訟,因此我們懼怕,讓小警總又住回自己心中。而這,不是真正的自由。但是也許,真正的自由本來就不是一蹴可及的吧。像是在原住民的射日傳說中,射下太陽的任務是跨越兩個世代才完成的,從長輩們手中,我們接過了棒子,接過了記憶和愛惜這塊土地的信念。接下來,就是我們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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