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16日 星期三

陳伯彥


四天的綠島人權之旅,第一站就來到十三中隊向白色恐怖犧牲的前輩們致意,震撼且莊嚴的場面讓我想起過去曾閱讀過的一篇文章,是李喬的短篇小說第十集<回家的方式>,小說中的主角于世賓先生就是十三中隊的一員,而且是最無奈的一員,一道條例決定于世賓來台的去處,一道手續決定于世賓的回家方式,這是生長在荒謬年代的悲哀。台灣在蔣式政權統治的數十年下,有寫不完的悲劇故事,于世賓只是冰山的一角罷了。
只不過由這冰山的一角,我們可以漸漸解開黨國體制下,蔣式政權的真面目,話說國民黨軍率領百萬軍民不甘於中國共產黨政權,流亡入台,建立「復興基地」,準備「反攻復國」大業。而于世賓的確是正港的「外省人」第一代,跟隨黨軍一起渡海來台,可以說是國民黨的「模範家庭」。但是卻也逃不過「懲治叛亂條例」的魔掌,甚至猶過於本省人,因為「手續未完成」。由此變窺見國民黨在短短幾年內大敗於共產的的原因了:連自己帶來的人民都可以棄之而不顧,更遑論台灣島上這與其自古不相干的人民呢?所以台灣理當不應有族群的對立,而只該有黨國體制下特權與島上所有不分先來後到的人民的對立,應該要共同對抗的是黨國的餘孽,而不是被統治所挑起的族群糾紛,就如同于老一樣。
也許有人說日本人統治下的惡行,但比起蔣式政權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于老的難友-楊逵不正是日治時代從事農民運的的作家,在其<送報伕>生動的刻劃出勞動底層的辛酸。但政權輪替,這位把以筆替農民申冤的老作家,卻連自己也深陷其中,成為火燒島的「長期居民」,手中的筆似乎也更加忙碌了,因為所要反抗的統治者,魔力已比日本政權更上百倍了。
「懲治叛亂」看來言正名順,卻是包裹著極權統治的惡爪,透過嚴密的特務系統,進行整肅異己、翦除異議的行動,抱持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任一個的心理。一個淪落來台,身無寸鐵,當然更不會有什麼知識的老芋仔竟然也因此成為「政治犯」,是時代的悲哀,也是台灣的悲哀,走了一個日本人,卻來了一個更邪惡的政權,接連二二八事件,白色恐怖,台灣社會所流的血,似乎未曾停止過。「回家」成為時代下每一個人最大的渴望,早上出門,晚上還回不回的了家?成為心中最大的惶恐與不安,在台灣有家有家人的百姓尚且如此,更遑論于世賓要如何「回家」?
難怪最後故事主人翁選擇了自己把自己給埋了,不假「偉大的政府」之手,正是對於統治者做出最大的抗議,也是對於當初跟隨的蔣政權徹底的絕望,當然也一針截破國民黨軍「反攻大業」的「偉大神話」。但是于老回家了,火燒島上上千的「政治犯」卻還沒回家,傷口依舊流血,台灣社會失去的一切,永遠無法彌補,道歉的止血劑也遲遲未到來,至今未曾看見當年的哪一位兇手,為此出面療傷道歉,給這些火燒島上的「長期居民」一個「回家的方式」。這趟人權之旅,短短的四天,我們都很順利且平安的回到家了,但是卻也不免要為這些還找不到回家方式的前輩們致哀,這些苦難依舊存在,存在在這塊土地上,在每個人的心中,究竟我們該選擇怎樣的回家方式,才能指引這些苦難回到家,也才能迎接共同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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