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甲板上,船尾拖出奶白的尾巴,水花此起彼落地濺在我的唇上。遠處,一片綠躺在海平線上,像樹葉,也像一個人的側臉,那是一個島嶼。很多人在甲板上,頭髮被吹得凌亂,我們看著島嶼,那是眾多目光的中心。我們試圖把它的輪廓記在心中,那條彎彎曲曲的邊線是一些故事的符碼。當船愈開愈遠,那片綠消失在天際,我舔舐唇上的鹽巴,島嶼的輪廓隨味蕾化開。
這幾天感覺難以形容。我之前在書中讀到人對人的暴力和操控,那些文字離我很遠很陌生,即使反覆閱讀,我依然無法體會到受難者的恐懼和悲傷,因為我無法從自身記憶中找出相應的感受。當我來到綠島,聽見前輩跟我說,他們被囚禁十年十五年,被社會唾棄,被毒打,被逼為自己打石建圍牆,被逼承認一件他們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我才真正感受到那些文字背後是一個個生命。縱然他們的名字記載在書中,但如果人們沒有感覺,他們便會變成透明,是不存在的靈魂。但他們確實存在,如你和我。
山坡上的墓碑,只刻有名字,底下卻沒有骸骨。還有人權記念碑上,密集的受難者名字和被囚禁的年份。當我們為這些名字獻上鮮花、唱歌,繼續訴說背後的故事,這些名字才確實存在,生命才確實存在,這塊土地的記憶才變得完整。這時候我才會變得完整。如果我們忽視這塊土地的傷痛,終有一天那些掌握權力的人會對我們施行同樣的暴力,到時候我們才感到恐懼和傷痛已經太遲了。所有的冷漠到最後都會變成一隻致命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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