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14日 星期六
邱家佑
「醉過才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你不能做我的詩/正如我不能做你的夢!」—胡適<夢與詩>。
國家存在的目的?自由的邊界?如果你是統治者,當時你會如何抉擇?這是我在這幾天問我自己的問題。是否後悔?是否怨懟?如何調適?這是年邁長者和青年的對話。當官方資料不可得,或是只有單一版本的情況下,受害者的口述歷史給予我們新的研究方向與思考脈絡。在擬古/仿真的新生訓導處和綠洲山莊,年輕人盤腿而坐,和長者自囚在小小的牢房,同樣的木地板、同樣的鬱悶空氣、同樣的陽光自鐵欄杆傾洩而下,但對象改變了,不用害怕夜半的慘叫、不用驚懼黎明的腳鐐碰撞,對話於斯產生。當年牢房裡的互動、運動放封、同學情誼與紛爭、傳唱各地歌謠或自編曲目,隨著長者喉結一升一降中吐漏出來,我清楚的知道要把三十年來的監獄生活、出獄後無可依賴處處碰壁的苦楚,以談笑風生的姿態來演繹是如此艱難,於是最後我們因哽咽而靜默,獨留囹圄外遊人的喧鬧聲迴盪在高牆之內我心之外。
老成凋謝,是這次旅程中最讓人害怕的事,青年害怕歷史來不及發聲,長者害怕自己腐朽到剩下紀念碑上的一個名字。我看到轉型正義漸漸舒張,雖然在台灣社會上還不是很普及;我見到空間遺址的美化利用,儘管仍有賴大家腦力激盪來改善。究明真相、責任歸屬、道歉賠償、社會教育,轉型正義在二十一世紀的台灣正在萌芽,也期待在長者有限的時間之內能夠臻於完善,「讓上帝的歸上帝,凱薩的歸凱薩」。切莫只用「時代的犧牲品」、或者「天地不仁」來塘塞。不要讓長者成為作家哈金筆下的「戰廢品」(War Trash)。
生長在解嚴之後的青年,呼吸著自由的空氣,我們真能體會那「小心匪諜」的氣氛嗎?我們有能力去承載長者那些崎嶇而漫長的生命嗎?對於有人提出這個問題,我有我的看法。如果你沒有整個事件的背景知識/常識,你當然無法理解,只會把長者如泣如訴當成是一則故事,一則在火燒島發生的故事。假若你已經先有成見,不願意以開放的心胸去接納各種版本的敘事,那麼這次的口述歷史只是徒勞。我們無法完完全全直接看見真實,我們只能以無限逼近的方法更靠近客觀的歷史。誠如小說家駱以軍<降生十二星座>所觸及的,「不能進入」與「無法進入」畢竟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事。
記憶已經足夠,何須眼淚憑弔,每一個時代都有每一個時代的美麗與哀愁,而我今日踏上綠島這個小島,面向過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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