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16日 星期二

蔡宗翰


其實在參加這個營隊前,因為我父親是對政治極度反感的人,所以我跟父親產生很大的爭執,他不斷的問我說:「你知道那是過去的一種政治迫害不夠嗎?為什麼你還要去參加營隊去更全面的了解,你又不是政治社會相關科系的人,這東西未來對你又有什麼幫助?」

在營期的前幾天,我簡單的閱覽白色恐怖的書籍,瀏覽網路搜尋資訊,想要去營隊前多建立背景知識,但是問題卻一直沒有解決,反而湧出了更多疑問:我為什麼要從一個集體的受難圖像轉向個別人物的生命歷程?我又真能體會到過去年代的苦痛嗎?即使我能體驗到那種苦痛,那真的會對未來的我產生怎樣的改變?怎樣的改變是我想要的嗎?諸如此類,紛至沓來的疑問困惑,也陪伴著我到了景美人權文化園區。

營隊前兩天,我並沒有被很深的觸碰到,雖然能稍稍體會到伯伯們心中的痛苦與難過,卻無法在內心產生很深的共鳴,對我而言,我彷彿是隔著一條名為時間的長河,在遠處觀看著,模糊不清的白色恐怖與受難者的生命故事。但直到第三天我才知道,前面都只是醞釀,在看「超級大國民」的時候,受難者被囚於社會之外,自囚於悲慘記憶中的痛苦,與家庭之間的裂痕,對死者深深的歉疚和衍生而出的決心,在最後一幕情感傾洩而出。安息歌、晃盪的燭火、老人的眼淚與獨白,深深撼動了我的內心,營隊中與我們分享故事的伯伯們與影片主角彷彿交織為一體,二條一,監禁,受虐,囚禁於有形跟無形牢籠之中的青春,不曾停歇的壓迫感與心中的傷痕,不再只是集體的、模糊的圖像,他們的故事逐漸在心中鮮明,彷彿了跨越了時間的隔閡,慢慢的得以走進禁忌的年代,走進每一位受難者的生命歷程。白色恐怖,不再只是單純的歷史名詞,不再只是一個課本上描述的平面,鑲嵌上每位伯伯們的生命後,變得立體,開始得以貫串禁忌的年代,讓我重新認識與面對台灣白色恐怖的歷史,而不是掩起耳來去假裝事情已經過去。

之後家屬的分享再一次讓我眼淚潰堤,我知道監獄中的日子很煎熬,但受難者家屬的痛苦我卻沒有太多的心理準備。深處在白色恐怖陰影下的家屬,親友不聞不問怕惹禍上身,母親要獨自撐起家計,每天還要擔心丈夫的安危,孩子在學校面對老師同學間的歧視。從社會底層胼手胝足的生活下來,他們的故事是如此的偉大而感人,就像劉玥杉女士在講到奶奶如何獨立支撐家計時潸然淚下,對比於他們,我們的日子十分平凡,但是如此的幸福。

而後鄭南榕基金會與林義雄先生的故事,在能稍稍感受到白色恐怖對人心的殘害後,我們看到了為了追求正義自由先哲們的身影。他們的政治理想我們不一定能認同,但他們為了自由的奮鬥,儘管代價十分巨大,但卻絲毫不退怯的勇氣,在心中留下了火種。在聽到田女士講到林義雄面對命案所言「我不後悔,可是我很傷心」眼框再度紅了起來,感謝你們用鮮血與淚水,給我們了現在台灣自由的空氣。而最後過往的、痛苦的故事,在溫馨的音樂會中昇華。看待歷史,必須嚴肅,但無需被沉重的歷史包袱所窒息,在悠揚的大提琴中,在燭火所排成的「L O V E」中,我們看到伯伯臉上的笑容,他們的犧牲,不正是為了看到未來的台灣人民得以在歡笑聲中生活?謝謝你們,接下來,是我們的責任了。

再經過四天的震撼與洗禮後,我終於能跳脫藍綠紛爭與媒體間的爭吵齟齬,去反省,去了解對於過往歷史的重建與還原,去面對轉型「正義」,開始去思考如何記取這段教訓,也認真的思考身為大學生,身為新一代的年輕人,我們可以去做什麼,到此,營隊畫下了完美的休止符,但對學員而言,卻是嶄新的開始。

營隊後,一時感觸良多,即使更認識白色恐怖與伯伯們的生命故事,我其實還是不清楚這樣一個營隊,這樣的感受對於我這樣一個年輕人,會成什麼樣的影響與改變,或許一年後、數年後的回顧會有完全不同的感受與感動。但我想,就如同曹老師所講:「歷史可以形成『認同』的基礎」,這個營隊讓我越來越喜歡「台灣」這片土地,越來越想去了解台灣的歷史,就像「美麗島」所傳唱的:篳路藍縷,以啓山林。我們現在腳下所踏的每一片土地,都是由前人用血淚所開闢出來;我們所呼吸的自由氣息,同樣的也是前人用血淚犧牲而來,可能在某個不知名的社區,不知名的角落,其實都藏著先人的努力與汗水,能在台灣這樣的社會生活,很感謝也很感動。

馬奎斯曾經在他的著作「百年孤寂」中寫到,一位曾經見證大屠殺的人在世間微弱的呼聲卻無人理會,他是「良心的孤寂」,孤單寂寞了結他的一生,但我想對政治受難者,甚至是犧牲的先哲們說,你們並不孤寂,雖然我們來晚了,來遲了,但之後我們會一直陪伴在你們身邊,把你們的歷史紀錄下來,流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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