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18日 星期四

李佳穎


那幾夜,我們靜靜地聽他們說那深深的痛

震撼教育,這是我會拿來形容這營隊的字眼,如果有人問起的話。
五天四夜,濃縮著長輩們或五年、或十多年的牢獄生活經驗分享,很沉重,很令人心痛,但那是我們必須去正視、去面對的不堪的過往,不是說把眼睛與耳朵摀著,不去看、不去聽,就能夠狠心的合理化那所謂當政者口中的'那都是統治初期的必要之惡',我這麼無濟於事、憤憤不平的認為著。

「槍斃可也。
這句蔣介石說來簡單的話,奪走的是一個躊躇滿志的青年有著無限未來的生命,我不懂,這還只能算是一句「必要之惡
就能交代與合理化的嗎?我想答案,
證自明。

猶記得在夜談時,小隊員問了長輩一個問題,「伯伯,我想請問您,這一生,經歷白色恐怖這個磨難,最後幸運的活了下來,您有什麼遺憾嗎?」伯伯這麼靜靜地說著:「如果要說遺憾的話,我想那便是,我在火燒島上坐牢時,我的母親過世了。
聽到這裡,當時的我,無法自制地哭了,伯伯也是,就讓眼淚在談起這段過往時,眼淚輕輕地,墜了下來。世界上的唯一,是家人。這是我一直到最近才有的體悟。或許會令人不解,但仔細想想,房子塌了可以再蓋,車子壞了能夠再買,朋友散了可以再交,情人分了能夠再找,但家人呢?有誰能說失去了親生母親,能夠再找一個?同樣地,父親與兄弟姊妹,皆然。而白色恐怖,剝奪了伯伯與生命裡最特別的唯一(他的母親)做最後道別的機會,我無法想像自己面對那樣的處境會如何反應,我不想想像,也不敢,那真的是錐心刺骨的痛與不捨,我光聽到就哭得不能自己,何況是親身經歷,白色恐怖到底有多麼地令人畏懼、讓人不想再談起,寫到這裡,我想,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除了與長輩們的夜談,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便是親入牢獄的體驗了,押房裡沉重的氣壓與氛圍,不禁讓平時嬉笑慣了的我們靜了下來,門牌上一位位受難者的名字,簡單的掛在上面,背後卻是有無人能夠體會的痛苦與哀愁……。我們在押房裡以小隊為單位,用幾分鐘靜思、默哀,
對談的感覺,竟然如此迥異於平常,這點雖然不令人訝異,但是親身體驗,真的有一種快窒息的無力感,當時我想著,「如果是我在這待了十年、二十年,我還會有理智、還會有勇氣像長輩們一樣走出來侃侃而談嗎?」而沒有發生的事,誰也無法給個肯定的答案。

而鄭南榕紀念館與義光教會的巡禮,也帶給我許多收獲與省思。紀念館是當時鄭南榕先生的辦公室,斑駁的當時的自焚現場還保存著,館內也陳列許多當時的報刊雜誌與介紹鄭南榕先生生平的許多資料文獻,聽著講者的娓娓道來,我腦子裡卻始終縈繞著一個很想對自己提出的問題,而這個問題,我很肯定的知道答案,我想的是,如果我像鄭南榕先生一般,身處在那個極權高壓、絲毫無言論自由可言的無理時代,我有家室,有自己深愛且必須保護的人,我還能夠毅然決然地挺身而出,做出如此壯烈卻悲淒的行為嗎?答案就像我說的,很肯定,不行。我欽佩他的烈舉,但我並不會因為自己沒有辦法如此效法而有任何自卑或甚麼,因為我深切的明白,在我心底,家人至親,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唯一,我不會冒任何風險讓他們身處在危險之中,也自私的不想離開這世上,離開他們。

這次的營隊,我不敢說我學到很多,但我絕對敢說,而且可以很大聲、很有自信地說,長輩們給的很多,工作人員們的認真很多、很多。企盼有了這次特別體驗的自己,能不只在鍵盤上敲敲打打,而是能像各位一樣,為台灣的民主,盡盡心力,就算是微薄的一點點也好,畢竟學生身分的自己,能給的還不多。更企盼長輩們都能健健康康,在下一次的營隊裡,告訴不一樣、但卻同樣想了解那段被統治者掩蓋的事實的學員們,讓台灣的民主之路上有沃土、有春露,更有急著想長成的幼苗,我深深地、深深地,如此企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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