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16日 星期二

楊敏


一.
從捷運大坪林站轉不到十分鐘的公車,秀朗橋旁的一角,就是景美人權文化園區,這幾天營隊舉辦的地點。只是遠看的話,如果不說,有點像是一所老舊的學校,在喧囂的大馬路旁遺世而獨立。這裡在2008年開放,目前的規劃是推行人權教育的文化園區。晚上,日落後,園區內的燈光打得十分用心,和老舊的建築、開著睡蓮的小水塘、沉默的老樹交相輝映,很美。

這裡,以前叫做景美軍法看守所。白色恐怖時期,無數的政治犯在這裡待過,美麗島事件的軍法大審也是在這裡的軍事法庭審理。

從文件上看,那些人名、數字、還有那些歷史,就好像另外一個國家一樣令人陌生-history is like a foreign country。我們很容易排斥去面對過傾聽白色恐怖的歷史,因為這幾年來,這個名詞已經被太多不相干的人濫用到一種接近失焦的程度。在景美人權文化園區的這幾天,每天晚上我走過中正樓、走過仁愛樓看守所,都很努力的試圖在我的腦海裡重建那一段過去,思考我以為我了解、但其實是接近無知的那些歷史。每上一堂課、每聽一個故事、每和一個受難者長輩談話,我都覺得自己像海綿一樣的在吸收新的東西。

雖然在義光教會我險些紅了眼眶,雖然看到一些照片還是讓我感到無比的揪心。這幾天,我很努力的抽離自己的情緒,告訴自己,我是來上課的、學歷史的,不是來被灌輸某種政治思想或是來同情別人的。我很開心我得到了許多東西,那是來自內心深處的感恩以及了解,對於我過去自以為了解的部分。

二.
營隊是五天四夜,課程是循序漸進的介紹白色恐怖的歷史,每堂課也都有當年的受難者長輩做分享。白色恐怖受難者是來自許多不同的地方的老伯伯們,浙江、台灣彰化、馬來西亞。兩個晚上,聽了黃華先生與韓佐樑先生兩位長輩的分享,覺得那個年代的迷霧彷彿被輕輕揭開,重現在我的眼前。每個人的人生際遇都是一部史詩,這句話從來不假。

來自不同地方的青年,都是人子,卻因為相近的理由身陷牢獄-他們要自由。自由、自由!可以說話、可以思考、甚至可以愛的自由。不能自由的聽說讀寫,現在想來幾乎是荒謬的事情,那卻是那個年代,不久前千千萬萬人的生活方式。在電影「竊聽風暴」裡,鐵幕裡的藝術家為了自由藝術創作付出生命的情景,並不是虛構,也不遙遠。我們現今所擁有的一切,還有我現在正在打字的自由,都不是平白無故得來的。人生而自由的社會,是無數的先人所奮力衝撞、流血所得到的社會。

在營隊最後一晚的晚會,看到一張張受難者臨刑前的照片,有人微笑注視鏡頭,有人昂首,有人別開了臉,想到第三天來分享的一位受難者家屬,給我們看的他祖父母年輕時的照片,我忍不住紅了眼眶-有好多人,他們是那麼年輕!如果是我,如果是我生在那個年代呢?我有沒有勇氣去和他們一樣大聲的說話?我想起小時候阿嬤念我的話:「妳這囝仔真是太有意見了,在以前老早被抓去關!」原來真的是這個意思。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都是真切的存在過的,那些青年的生命、青春和愛。歷史或許應該被原諒,但不應被遺忘。我們要一個成熟的民主國家,就必須有成熟的民主國家的樣子,還有素質。不知道這段歷史的孩子,應該要知道,要用力的記得,知道這段歷史的人民,則永遠不應該忘記,不應該忘記這一刻,你能自由的說話,從來不是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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