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19日 星期四

黃亭喬


四天三夜的時間如此短暫,卻足以鬆動、砸碎國高中時所建立的歷史觀念與知識。課本裡記載的歷史,簡單又乾淨,戒嚴是國民黨撤退來台為了穩固政權與時局而發佈、白色恐怖是戒嚴時期為維護國家安全因此鉗制人民基本權利而造成無數冤獄。然後我們看著新聞知道有補償條例,有幾個相關的基金會,覺得二二八和白色恐怖已完滿落幕,不需再追究,接下來該做的是展望未來。

一堂堂課程、一個個政治受難者長輩的分享、一站又一站地參訪遺址與紀念館,才知道白色恐怖可以分期為五零、六七零年代;政治犯也許是無辜牽連,也許是因為與統治者不同的政治主張而被迫害;偵訊監獄刑求慘重環境擁擠;被槍決的政治犯遺體若無人認領便草草埋葬,或是以研究的名義交與國防醫學院解剖……在這底下有多少個家庭因此破碎,有多少青春在禁錮的牢籠裡耗損,都是我從未明白的。我知道的越多,發現自己了解的越少,兩隻腳像是走在鋼索上頭,巍巍顫顫,徬徨無依,不知該如何踏出下一步。我發現「記取歷史教訓」,並不是腦子裡那些蒼白空洞的「歷史知識」可以達成,如果不深入了解台灣是如何從戒嚴時期踏入民主時代,如果不知道其中轉化的紕漏,要怎麼鞏固自由與民主的信仰,要怎麼維護要怎麼不讓它倒退甚至翻盤?

營隊第三天早上,到六張犁公墓向先行者致敬,那天的畫面一直縈繞在我心頭……濕軟的泥土,比一般人膝蓋還要矮的墓碑,上面只寫著姓名與槍決日期。他們沒有機會從那個幽黯時代存活,在我們的年紀就被槍決,死後被政府草率處理,被時代風化,然後待在那人跡罕至的陰冷角落。我們唱的安息歌,能夠撫慰他們的靈魂嗎?

從營隊回來之後,心得困擾我已久,我不知道該怎麼描述,心疼與同情,相較於長輩們所受的苦難是如此廉價。但仍衷心盼望著,盼望這段歷史與回憶能夠更坦然面對,就像吳叡人老師引用史賓諾莎的語句——在面對歷史傷痕的時候,「不哭,不笑,只是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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