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熱鬧奔騰的南寮街,沿著機場、燈塔一路往山坡蜿蜒而上,經過公館村,壯闊遼遠的太平洋一路相伴,沿著海岸線以時速六十公里的興高采烈兜風,視線所及無不碧海藍天、奇巖峻石,海島風情美不勝收。
作為一個三度重遊的觀光客,我還是喜歡極了小島的美景,彷彿在綠島的幾天真的可以作為一個生活斷裂面:沒有過去,也不需要想到未來,對於一個觀光小島來說,我是她一批批迎來又送走的過客之一。
而我卻是是多麼渴切能在這裡扎根,與綠島產生連結。青山碧海,我真的想在綠島定居下來。或住個一兩個禮拜也好,體驗一下「非觀光」、「日常生活」的綠島。褪去消費與玩樂的外衣,海島漁村的日常、平靜、樸實,在觀光客眼前奇幻而不可思議地展開。
在港口,我揮手送走了兩天的旅伴,獨自留下來準備參加接下來四天的人權之旅,港口泊車的大叔覺得奇怪,問道「啊你不走喔?」我訥訥地笑道,「還要想要多留下幾天」。一旁的青年嗤之以鼻「我巴不得趕快離開這個小島。」
這才發現「定居綠島」這不過是個人單方面的浪漫幻想,以為綠島是桃花源,以為在這裡蹲著,我就可以不必面對苦難與現實。
風景再美,日復一日,都是牢籠。
那我該如何理解五、六零年代,受難者在這個綠島上的囚禁十餘年的年歲?
綠洲山莊八卦樓的獄房皆空蕩蕩的,甚麼都沒有,生活場景的重現尚未建置,然而隨著陳欽生前輩的指引,當時的生活情境歷歷再現,作為個人,如何與漫長、無邊、難捱的牢獄對抗。
綠洲山莊像是一個特地建造來讓人受苦、折磨人的地方。
我們蹲在西曬、燠熱的牢房裡,欽生伯伯向我們比畫著牢房的建置:
「改建以前的窗戶還要更高,我的身高一百八,可是卻搆不著窗,也完全看不見窗外的景色。和對面的牢房比起來,我們這一邊下午的西曬很熱、很悶,在這幾坪見方的牢房裡要躺八個人,洗澡上廁所都在這一小區裡。以前是水泥地啊,分配位置時,門口的地方比較涼,而我年紀最小,只能選擇有窗戶的那面牆,是最熱的地方。」
「我那時候都不願意與人說話,縮在角落,把自己封閉起來,就算是放風的時候也不願出去,身體越來越差……」
而欽生伯伯終究是熬了過來,回到這裡向下一代敘說故事、傷疤,對伯伯來說,盡管還有一些陰鬱難解的轉折無法輕易向人揭開,我們坐在地上熱的頭暈腦脹,其中艱難也只能理解極小的部分。然而受難者的口述卻比任何保存下來的展覽品都要直接、震撼。時代與個人變得生動、真實,幽微的情緒在言談、神情、手勢中流洩。
我是一名「體驗真實」的歷史觀光客。在這次的營隊之中,我感受歷史的血肉淚、感動、驚駭、憤怒等等情緒起伏,然而對於自己能做些甚麼仍舊無解,心得寫的零散、破碎,甚至是疏離。無論如何真的很感謝有機會能參加人權之旅與長輩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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